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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茶業是清末漢口最大工業,圖為漢口苦力在碼頭搬運茶葉。王鋼供圖

 

長江商報消息近日,央視紀錄片《茶葉之路》來漢取景拍攝。一個半世紀之前,曾以茶葉港名揚世界的漢口,攜舊日的榮光,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

 

三年前,《長江地理》記者權義曾走訪羊樓洞,追尋《八千裡茶路始於楚》的源頭。而作為茶葉之路的起點,漢口作為茶葉港的歷史可追溯至17世紀中期。山西商人在漢口經營茶葉生意,銷往俄國,世界因為茶葉而認識了漢口。

 

19世紀中期,俄國人不再依托晉商來獲取茶葉,他們來到早已熟悉的中國內陸城市漢口,自己做起了茶葉生意。自此,開啟了漢口作為茶葉港長達半個多世紀的黃金時代。由兩湖、江西、安徽等地彙集到此的茶葉,經漢口加工、包裝之後運往俄國以及歐洲各國。這一時期是漢口對外貿易最旺盛的一段,中國除上海外,其他開埠城市望塵莫及。直至上個世紀20年代,世界局勢驟變。這條由漢口往外的茶葉之路才逐漸蕭條下來,至此,漢口作為國際茶港的時代才告一段落。

 

在漢口的舊俄租界裡,那些因茶葉而興的建築仍默默佇立。巴公房子、李維諾夫別墅、東正教堂、新泰洋行、阜昌路(今南京路)……從這些地名和這些老房子仍然可以尋覓到當年老漢口繁華的蹤跡,追尋當年漢口茶港的輝煌年代。本期《長江地理》,我們和武漢作家、對武漢建築進行調查研究達十余年的胡榴明一起,試圖尋找那從未探訪過的、舊租界裡當年名噪一時的俄國三大茶廠——順豐、新泰和阜昌茶廠舊址,還原一個半世紀之前的輝煌。同時,我們也專訪了茶史專家劉曉航,並走進今天位於崇仁路的漢口茶市,試圖呈現漢口作為茶葉港的過去與未來。

 

本版稿件本報記者章凌實習生姚捷采寫原麗陽

 

探訪

 

循著一張1938年漢口街市圖,尋找三大茶廠舊址

 

做茶葉生意的俄國人,是來漢口最早的一批外國僑民。那時的漢口還未開埠,俄商入漢口的茶葉交易等於走私,即便如此,也沒人攔得住他們。胡榴明說。七年前她在《夕陽無語——武漢老公館》一書寫作期間曾經探訪過俄國茶商在漢口的歷史,這一次她也受邀參與央視《茶葉之路》的漢口拍攝工作。

 

1862年,清政府與俄國政府簽訂《陸路通商章程》。優惠條款規定,使中國國內一百多家茶商根本無法與之競爭。俄國茶商拋棄山西茶商的中介運作,正式進駐漢口,擠占了山西商人經營200多年的華俄茶葉生意。他們從漢口直到湖北邊境趙李橋羊樓洞茶場,收購、加工、運輸,一條龍作業,後幾年將茶葉加工工廠從趙李橋搬遷到漢口長江邊的租界區,引進歐洲現代工業技術,蒸汽機壓茶、高速高效制作,以漢口為始發地,三條路線北上販運青磚茶至海參崴、莫斯科和彼得堡。從1861年之前至1919年之後,俄商壟斷漢口茶市六十年整。

 

那時的漢口,既是中國茶產區最大的內地商埠,又是中國茶葉出口的最大口岸。它將湘鄂皖贛四省紅茶彙集至此,經水路、陸路、鐵路等方式向外輸出。據資料記載:十九世紀後期,中國茶葉占據世界茶葉市場的86%1868年茶葉出口占全國出口商品的一半以上,是中國最大的出口商品。而漢口茶葉出口量則長期位於全國茶葉出口總量的60%,最高時達85%每年一到茶季,漢口的茶葉大市場雲集各地茶商,旅館客棧,茶客滿堂。漢口的工廠裡聚集著周邊各地趕來做工的人。漢口長江沿岸茶碼頭茶葉裝箱轉運,碼頭上下晝夜不停,從老照片裡便可見到那時江面運茶的船只絡繹不絕,繁忙非常。

 

俄國第一家在漢口建立的茶葉貿易公司,就是順豐磚茶廠,那是在1863年。之後半個多世紀裡,從漢口俄國茶葉貿易公司多達數十家,其中順豐、新泰、阜昌、源泰四家財勢最大,被稱漢口四大俄商洋行。其中順豐、新泰和阜昌三家茶廠所擁有的產業幾乎占了舊俄租界的一半,可見當年漢口俄國茶商的財力和勢力。

 

人們尋訪中俄茶葉之路在漢口之遺跡,多走巴公房子、李維諾夫別墅或東正教堂,但俄商磚茶廠的舊址很少有人探訪,史料留存破碎及城市改變太大等原因,今天人很難找到百年前工廠遺跡了。

 

8月初的一個下午,我與胡榴明老師一起,循著一張1938年的武漢街市圖,在南京路、合作路、蘭陵路之間迂回輾轉,試圖找到這三家茶廠現在的遺存。這場發現之旅或許比過去任何一次行走都來得意義重大。

 

武漢近代工業的歷史始於

 

從合作路至黎黃陂路,洞庭街至沿江大道之間範圍,在當時幾乎都屬於順豐磚茶廠與新泰磚茶廠。從1938年漢口街市圖可知,合作路至蘭陵路之間多屬於新泰磚茶廠,蘭陵路口以北則是順豐磚茶廠以及後來1924年英人建造的新泰大樓。

 

據《夕陽無語——武漢老公館》所述,順豐磚茶廠舊址位於蘭陵路6號,緊挨著蘭陵路口的原新泰洋行,很長時間都是做武漢商業儲運有限公司濱江倉庫使用。作為最早來漢的俄商茶葉公司,順豐最早設廠於羊樓洞。為了方便磚茶和茶葉的大量裝卸外運,1871年,當時著名四大俄國茶商之一、順豐磚茶廠的創建者李維諾夫在長江邊開辟順豐茶棧碼頭1893年全面轉廠漢口,由羊樓洞采下茶葉運到漢口加工制成磚茶,三部蒸汽水壓機將制成的茶葉擠壓為塊狀,成品有青磚茶、紅磚茶和茶餅等,然後從漢口沿傳統華俄茶葉之路運至俄國。

 

順豐磚茶廠是漢口自行發電、擁有當時最新式蒸汽機和各種先進制茶機械的第一家近代工廠,可年產磚茶約200多萬斤,每年輸出的價值達800萬海關銀兩。當時其雇佣工人800余人,構成了武漢第一支產業工人隊伍。而順豐茶棧碼頭是漢口長江邊上第一座工廠專用碼頭,武漢近代工業的歷史由此開始,胡榴明說。

 

再訪蘭陵路六號,已經尋不到當年茶廠舊址,原地圖上順風茶廠舊址已經立起一幢幢高層住宅樓。向附近居民打聽,得知這裡以前的確是一家倉庫,早在二十年前就拆了。緊挨順風茶廠舊址的是矗立在沿江大道邊的新泰洋行大樓,現為湖北物資儲備管理局。

 

據我們當天手頭的零星史料:順風磚茶廠位於蘭陵路與黎黃陂路之間的大片地區,在蘭陵路與黎黃陂路各開一個門,現在蘭陵路緊靠新泰洋行的一幢內外結構都有改建的四層居民樓,疑為當年順風洋行辦公樓之一。

 

新泰磚茶廠,一個世紀隱於巷中無人探知

 

現在我們見到的這幢俄羅斯風格的新泰洋行大樓,並不是俄國人1866年所建的,而是1924年英國人在舊址上重建的。老洋行大概已成廢墟,埋在地基底下。這幢大樓屋頂高聳的穹頂透出濃濃的俄式風情,三段式立面、鋼筋混凝土結構,中段采用四根兩層樓高的愛奧尼立柱,簡單的塊面裝飾取代了早前的復雜雕花,明顯顯露出那時由新古典主義向現代主義建築過渡的意味。

 

有資料稱,因俄國十月革命爆發,蘇維埃政府放棄沙皇俄國海外一切殖民特權,俄商在華的茶葉生意自此由盛而衰,俄國茶商紛紛離開漢口,所以英國人接手了這裡。據胡榴明推測,留用新泰之名,可能是俄商還未完全撤出漢口。李維諾夫後人曾在回來時稱,至上個世紀30年代才舉家搬至美國,此間巴諾夫仍常往返於天津與漢口之間。俄商在漢口的茶葉生意可能一直沿續到上世紀30年代,十月革命後華俄茶貿中斷,俄國茶商貿易轉向外蒙、新疆以及歐洲,但已經是苟延殘喘了。

 

俄商新泰洋行由俄國人托克莫可夫和莫洛托可夫創辦,總行設彼得堡,茶磚由漢口出口,沿華俄傳統茶路到莫斯科和彼得堡。19世紀下半葉,所有的漢口俄國茶商都以山西商人開發的這一條茶路為運銷主道,直到20世紀初京漢鐵路及西伯利亞大鐵路修通後才改換為現代快捷路線,但是也到了華俄茶貿的尾期。

 

當天,我們在合作路與蘭陵路之間找到新泰磚茶廠的舊址,與沿江大道街邊的新泰洋行大樓僅僅一街之隔,隱秘地隱藏於建築物的背後的小巷內,據現有資料推測,之前無人探知。

 

從沿江大道合作路口往蘭陵路口方向行進不到百米左拐,可見寬闊的樓梯綿延伸展。一座巨大的工業廠房逐漸顯露,三層紅磚結構,L形環繞,廠房之間有樓梯建起通道,盡管中間有一部分被低矮的房屋與樹木阻隔,卻能窺見其全貌。在廠房的左側,可見我們在阜昌磚茶廠聽老員工所述之吊籠,大概可以站兩三個人,由一個輪滑拉索組織升降。爬梯上二樓,拉開被厚厚的灰塵覆蓋的鐵絲網木門,一如工廠廠房裡所見鐵質大門,上面模糊可見“CRN64”的字樣。廠房明顯已經廢棄多年,站在二樓往洞庭街方向,可見不遠處坡頂廠房連接至此。據附近居民回憶,這裡曾經開設過好幾個服裝廠,後均一一搬遷。站在高處一看,紅色坡瓦的廠房建築圍繞老倉庫周邊聳立,舉目所見的殘破場景中,老工廠的氣息猶在。

 

當天回來,我又翻看了收藏的1926年漢口第二特區(舊俄租界)地圖和1938年漢口街市圖,細致查對兩幅老地圖,幾乎可以確定,今天看到的這個舊倉庫以及周邊的老廠房建築就是當年的新泰磚茶廠。100多年後,終於我們找到了它。

 

南京路原為阜昌路,因茶得名

 

打開1938年漢口街市圖,可見與今江漢路相鄰、由沿江大道至中山大道之間有一條阜昌路,這就是今天的南京路。因阜昌磚茶廠建於此而得名,可見當時的茶廠規模之大、影響力之甚。由洞庭街至沿江大道,南京路右側一片街區即1874年俄商創辦的阜昌磚茶廠,廠主為俄國皇室貴族、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表親J·K·巴諾夫(J·K·PANOEF)。

 

J·K·巴諾夫曾任俄租界市政議會(即俄工部局)的議員及俄國駐漢口領事館總領事,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會做生意也能與漢口人打交道,因在漢口聲名顯赫被尊稱為巴公,著名的巴公房子便是他投資建成的漢口第一所公寓樓。

 

現在,沿著南京路的方向往沿江大道走,可見右側仍有湖北省茶葉協會湖北省茶葉公司的招牌,原阜昌磚茶廠在近一個世紀裡一直作為漢口茶廠存留至今。然而資料中記載的臨街兩層紅磚房和兩層辦公的小洋樓早已不見,大概都在上世紀90年代之後拆掉了。後從工廠老員工口中得知老倉庫還在,忍不住請其帶路一探究竟。

 

由大門進入左拐,從新改裝的一層停車場往上看,可見老倉庫露出的上面兩層紅磚房以及屋頂,綠植從一旁冒了出來。原漢口茶廠的老員工龐師傅帶我們從一邊狹窄的巷子進入,過道裡雜物占滿,稍幾秒鐘光景,很快就見到了老倉庫的大結構與大樓梯。這裡原來是倉庫的吊籠,靠升降機運送茶葉上下樓。龐師傅指著一樓角落的位置試圖給我還原當時的情景。他是1979年進廠的,最早在綠茶加工車間做圓篩烘干等工作,他工作的時候老倉庫仍在運轉。

 

沿著樓梯而上,倉庫的結構逐漸清晰。鐵質厚重拉門、挑高的內空與廠房結構,並沒有被擁擠的雜物與房屋掩蓋,這裡現在已被改建為職工宿舍,在堆砌的雜物、鞋子、紅桶之間,仍可想見舊日繁忙的工作場景。

 

每到茶季,漢口江灘邊制茶、運茶的工人數以千計,從黃陂、孝感、洪湖、五峰以及英山等地的家屬都趕來漢口,打一季的茶工。從倉庫往江邊方向,建有茶葉公司辦公大樓(今楚老宋);在漢口江灘碼頭還建有棧房倉庫和沿江躉船。當年,阜昌年產磚茶數30萬箱,運銷俄西伯利亞和中國新疆、蒙古,以及俄羅斯歐洲大陸架。總公司設在漢口,分公司設上海、天津、九江、福州、今斯裡蘭卡、海參崴、敖德薩、聖彼得堡、恰克圖,組建起一個巨大的營銷網絡。

 

巴諾夫因為茶葉生意成為漢口最有財勢與聲望的人物,後來買下長江邊英人跑馬場的大片土地,成為俄租界內最大的地產擁有者。他的買辦劉輔堂為阜昌收購茶葉,從親自去產茶地采購原料一直到運送至漢口南京路段江邊的制茶工廠,此後也成為漢口首富。當時漢口的許多裡份都是劉輔堂、劉子敬父子修建的,如輔堂裡輔仁裡等。

 

溯源

 

晉商讓漢口

 

茶葉港揚名

 

要追溯起華俄茶葉貿易之始,還得從17世紀中期說起。

 

1638年,俄國駐中國使臣斯達爾可夫從中國帶回去絲綢、瓷器以及64公斤茶葉晉見沙皇,獻給當時的羅曼若夫王朝。這是作為外交之禮,給予對方贈送的珍貴皮毛以回饋。沒想到的是,這位駐中國使臣帶回去的茶葉,俄國沙皇喜歡的不得了。從此,由貴族到民間,喝茶在當地成為一種時尚。從中國向俄國出口的茶葉貿易,由此興盛。

 

當時的漢口,乃有天下四聚之稱。清初劉獻廷《廣陽雜記》記載:在內陸,作為一個商貿集散地的城鎮,唯有漢口。由於地理位置特殊,漢口自清中葉開始便成為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河南等省的茶葉集散地,被列為全國三大茶市之一,茶葉出口額居上海之上。

 

漢口茶市享有盛名,在歷史記載漢正街清初的盛況中是這麼描述的:街市每年值茶時,甚屬盛望。屆時則各地茶雲屯霧集,茶棧客棧俱屬充滿,坐轎坐車絡繹道路,比之平日極為熱鬧……”武漢作家胡榴明曾經有過描述:每到春茶上市的時候,是漢正街最為熱鬧的時候。漢正街縱橫穿通的街巷,長江、漢水沿河的碼頭,大銅壺方桌白瓷茶盞,說書的唱戲的,茶香溢到街上……”

 

在漢口經營茶葉生意的,最紅火的非晉商莫屬。據漢口《山陝西會館·志》記載,晉商在漢經營茶葉生意的商幫人數之多,生意之旺,讓其他商幫艷羨不已。

 

他們幾乎壟斷了當時茶葉的對外出口貿易。在俄國商人到來之前,山西人在漢口經營茶葉的歷史前後長達兩百多年。據胡榴明《山西商人在漢口》所述,他們將收購到手的茶葉,從漢口起運北上直到俄國——一條跨越亞歐大陸的茶馬古道,以漢口為源頭。

 

為什麼當時的茶葉對外貿易被山西商人所壟斷?胡榴明推測,山西苦寒,不比兩湖兩廣自給自足,山西商人很能吃苦,那時行走這條中俄茶葉貿易之路並不是一件美差。千裡無人煙,沿途沒吃的沒喝的,隨時可能遇到強盜劫匪,路途漫長且艱辛無比。山西人就這麼闖開了一條從無人走的路,在漢正街靠著茶葉生意發達致富,在漢口買房置業直至終老。

 

漢正街的繁盛那時許多是因茶葉生意而興旺,人們沿街建房而居,於是就有了淮鹽巷雕花過街樓,也有了漢口山陝會館,漢口人稱西關帝廟據說當時的山陝會館是漢口所有會館中最大的一座,如今再訪漢正街,已找不到任何遺跡。只有一座界碑留在漢正街博物館裡。

 

漢口作為茶葉港的集散之地由此被世界所認識;一日無茶不歡的俄國人,通過山西商人知道了中國的漢口,俄國茶商介入漢口茶市最早在漢口開埠之前,19世紀中葉以走私貿易強行介入茶葉生意。1862年後,優惠的貿易特權使俄國商人氣勢更甚,此後半個多世紀,漢口茶市口外貿易幾乎為俄國人壟斷,這也是漢口茶市最輝煌的年代。

 

上述資料來源:http://www.changjiangtimes.com/2012/08/40474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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