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紅往事暨一款1987年出口之雲南紅茶－四宜茶坊

雲南是中國的產茶大省之一，向來以其特產普洱茶聞名。滿清皇室對普洱茶青睞有加，而廣東香港一帶則以普洱茶耐泡又久浸不苦，頗適合其地方茶樓用茶，故於冀粵二省多有普洱茶客。滇產普洱主銷西藏，歷來多被視為邊銷茶款，在近年普洱茶風行之前，雲南茶葉的銷路於內地並未普及。

抗戰時期國家政治經濟重心轉往西南發展，政府為了取外匯和軍火醫藥等物資，需全力推廣茶業，而以往茶產區多有淪陷，大批茶工和技術人員流離失所，故於大後方建立茶廠以工代賑，雲南茶業於此時頗被政府重視。統籌戰時茶業的中國茶葉公司於1938年成立雲南中國茶葉貿易有限公司，由鄭鶴春擔任總經理。次年順寧(今鳳慶茶廠)實驗茶廠、復興茶廠(今昆明茶廠)、宜良實驗茶廠相繼成立，1940年籌建了佛海實驗茶廠(今勐海茶廠)，1941年省公司再和蒙藏委員會共同出資在下關建立康藏茶廠(今下關茶廠)。雲南省幾大茶廠可謂出生於戰火，源起於亂世，全部於抗戰時期奠下其厚實基礎，復經多方努力，方才成就今日滇茶之霸業。

戰時中國茶葉主銷蘇聯，由於湖南磚茶業有突破性的進展，故銷蘇和供應西北邊區的茶葉多由湖南省提供。(有關抗戰時期磚茶業發展，可參見前篇〈【四宜茶話】突破困局--抗戰時期中國磚茶業概況暨時代老磚茶文物之解讀〉)滇省以地近西藏，所產緊壓茶多供應銷藏。然雲南也地處越、緬邊境，所產茶葉部分可由滇越鐵路和滇緬公路輸出銷往歐美，為配合西方國家飲茶習慣，故雲南茶廠除原先的緊壓茶外，亦開始加工生產綠茶和紅茶。聞名於世的滇紅，即是於抗戰艱苦環境下開發而成的，而對滇紅產製貢獻最偉者，首推茶葉專家馮紹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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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紅創始人馮紹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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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鳳慶茶廠(原順寧茶廠)所立之馮紹裘先生銅像

馮早年畢業於河北保定農業專科學校，學成後隨即入安化茶葉講習所任專業教師，1933 年擔任修水實驗茶廠技術員，負責測試改進寧紅，爾後再到祁門茶廠試製機械製茶，開創我國機製紅茶的先例。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隔年日軍沿長江西犯，祁門茶廠被迫疏散。馮應中茶公司吳覺農之邀，先至漢口工作，之後因政府下達增闢茶葉出口政策，遂請馮紹裘和范和鈞分至雲南順寧(今鳳慶)和佛海調查茶葉產銷狀況。馮經實地調查，並採集鳳山當地大葉茶試製紅茶，茶葉金豪鮮明，條索肥壯、湯色紅亮且香味濃郁，首批樣茶250克左右寄往香港獲得當地茶市專家一致肯定。馮趕回昆明向雲南省政府匯報順寧試製紅茶情況，獲政府同意後，開始籌建順寧實驗茶廠，負責滇紅產銷事宜。

馮紹裘於浙、皖、湘、贛等產茶省招聘具有經驗的技工，共同投入滇紅創建工作。順寧地處崇山峻嶺間，有雲嶺、怒山、瀾滄江等天險，交通不便，當時從大理到順寧僅有一條五尺寬的石板山路可供通行，百餘多里山路僅能依靠騾馬運輸，機器設備必須先在大理拆卸後再由馬幫駝運到當地組裝。抗戰時期人力物資都十分艱困，馮在機器和動力設備不足的情況下，需用土法製茶，以人力手推木質揉茶桶、腳踏烘茶機，竹編烘籠烘茶，就開始了滇紅的草創。1939年第一批滇紅500擔(約16.7噸)試作成功。原先擬定名為「雲紅」，意指雲南省紅茶，並和安徽祁紅與湖南湖紅作市場區分，最後以中茶公司提議用雲南簡稱命名為「滇紅」定案。當時滇紅僅用竹簍和筍葉作簡單外包裝，內貼牛皮紙防止茶葉漏佚，以簍盛裝後交馬幫沿古道運到祥雲，復由公路運昆明後轉至香港，再改裝木箱鋁罐出口，在抗戰時期為國家爭取不少可貴的外匯。(可參考馮紹裘，〈滇红史略〉一文)

滇紅問市之後，由於其型美色艷、香高味濃而轟動世界，很快就成為市場上的新寵。當年由政府在港特設的富華公司轉銷倫敦，每磅以八百便士高價售出，創下當時國際紅茶市場的價格新高。時人對滇紅評語是「具有祁門紅茶的香氣、印錫紅茶的色澤」，是和祁紅同水準、北印阿薩姆紅茶媲美的高品質紅茶，從此滇紅在中國茶業史上遂佔有一席之地。從其創始至今一直是中國外銷紅茶的主要茶款之一，在蘇聯、東歐諸國和英國倫敦茶市都有極佳的聲譽。1958年鳳慶茶廠再創制滇紅特級工夫茶，該茶以毫芽特多、形質俱佳、香濃味醇的特優品質而在次年被選定為國家外交禮茶。此外滇紅碎茶亦以其質濃鮮香的品質屢獲國際市場肯定，1979年生產的兩批紅碎茶因香氣濃郁、滋味鮮甜、湯色紅艷，被Lipton(立頓) 公司以每噸2,650美元高價全部收購。1986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華之際，鳳慶生產的滇紅功夫金芽茶珍品再次被選作為國禮贈予女王，滇紅美譽於國際市場上始終不墜。

筆者蒐藏一罐80年代的雲南紅茶，方形鐵罐，鐵盒長寬各約7公分，高約9公分，其內裝茶葉金豪分佈，惟與一般常見條索肥壯的滇紅不同，是細末紅茶，應是為了符合歐美國家飲茶習慣而再加工切碎。茶葉含盒重量約 240公克，上方圖案為採茶姑娘，頗富民族風味色彩。蓋子上方有早期紅八中商標，正面下方標註雲南紅茶5又1/3安士，側邊有中國土產畜產進出口總公司廣東省茶葉分公司字樣，淨重為150克。另兩側為英文標示：YUNNAN BLACK TEA

5 1/3 OZ.NET

CHINA NATIONAL NATIVE PRODUCE & ANIMAL BY-PRODUCTS

IMPORT & EXPORT CORPORATION

GUANGDONG TEA BRANCH

150 GRAMS NET

即為前述中文的翻譯。

在新中國成立之後，茶葉統規國家控管，由中茶公司負責統籌，雲南省所產之外銷普洱、紅茶和綠茶，多調撥至廣東分公司由廣州口岸出口，上圖之滇紅即是80年代由廣東省分公司所經銷到東歐者。盒罐底部尚黏貼一小紙標籤，以匈牙利文書寫如下幾行文字：

YUNNAN(雲南)

kinal fekete tea(出口紅茶)

Importálja és forga lomba hozza: COMPACK, Budapest(進口和銷售：契約，布達佩斯)

Országba érk.: 1987. November(國家ERK：1987年11月)

Minőségét megőrzi: 2 evig(保質期：兩年)

MSZ 8170

OETI 3185/87

Fogy. ár: 85.40 Ft(消費價格：85.40福林)

Ft是Forint(福林)簡寫，是匈牙利貨幣單位，以當年11月幣值換算，85.4Ft約1.84-2.2美元之間，再折換成人民幣，依1987匯率CNY / USD： 3.7221/1計算，折合人民幣均價約7.5元左右。根據當年華爾街日報12月1日一篇對北京的物價報導"China Moves To Ration Pork In Another City"曾有描述: "State-run markets were selling lean pork for about $1.34 for 2.2 pounds." (國營市場2.2磅的瘦豬肉售價為1.34美元)，如以此為基準換算，在1987年12月，北京一公斤的瘦豬肉約5元人民幣，故此罐150公克滇紅約7.5元人民幣的價錢可在當地購買1.5公斤瘦豬肉了。可知此款滇紅對於當代中國人來說並不便宜，是一款頗為昂貴的外銷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