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產自安徽六安州與霍山縣兩地的六安茶,遲至漢代就已有記載,至唐朝時小有名氣。其名曾為霍茶、瑞草魁、仙芽、天柱茶等,至明代始稱六安茶,並沿用至今。明代,在“任土作貢”的制度下,六安茶被列為貢茶。至清代,朝廷在向浙江、福建、湖廣等各大產茶區征解茶葉中,六安茶也列在其中。
清朝,六安茶是以兩種形式貢入宮廷的,即歲進與年例貢。前者稱之為歲進六安茶芽,或歲貢六安芽茶。這類貢茶額數大,朝廷對其入貢期限有嚴格的要求。而後者貢茶因在時間上不受朝廷的限定,所以原產茶地上的茶農等人竭盡能事進行加工,使之茶品質優中見豐富。其中“銀針茶”僅取枝頂一槍,即茶葉尚未展開的細小嫩芽;“雀舌”,是取枝頂上二葉之微展者;“梅花片”,是擇最嫩的三五葉構成梅花頭;“松蘿茶”雖非正宗產地,是仿安徽休寧加工法而成,依然屬上乘茗品。這些堪稱安徽六安州霍山地茶中之冠的茗品,每年遇年節,諸如萬壽節(皇帝生日)、冬至日、元旦(春節)、端午節等節日,由地方巡撫、總督等有身份的官員,將茶進呈宮中。以道光二年(1822)為例,安徽巡撫端陽貢中:“松蘿茶一箱、銀針茶一箱、雀舌茶一箱、梅片茶一箱。”年節貢茶相對歲進六安芽茶品種豐富,但入宮數量與歲貢相比微乎其微。兩種形式的貢茶,在宮內用途不盡相同,本文述及的內容主要是歲進六安茶。
清朝廷對歲進六安芽茶,給予了多方的關注。在歲進貢額上,從清初到乾隆時期幾度增減,其中波動最大的一次是乾隆元年(1736)因王公分家,按宮規需配供六安芽茶之故,將貢茶猛增至720袋。因朝廷攤派過重,以至於巡撫等官員發出民力艱難等語。後為疏解民力而停貢兩年,最後以每年400袋,每袋一斤十二兩入貢為常。對於歲進的茶品的質量,朝廷明確提出“粗茶不堪內廷應用”的規定。屆時地方官嚴把質量關,精心於雨前極品,即專采新芽中一槍一旗的葉子,經加工後以一斤十二兩為單位,裝入黃絹袋並予以緘封,最後封貯四大箱中,箱外需以龍紋裝飾的包袱包裹,再用飾有龍旗的大杠抬之。貢茶自谷雨後起運,行程55天內抵京。朝廷在接收的各省歲進芽茶中,對於六安芽茶有特別的安排。清初,以六安芽茶送進內庫,其余各種芽茶移交珍饈署,給予外藩。至清中期,六安芽茶則直接交與掌管朝廷的宴席膳食事宜的光祿寺,再由光祿寺轉交茶庫。而其他歲進芽茶則交與戶部或禮部,再轉交茶庫。由上可見朝廷對歲進六安芽茶在諸多方面的傾心,而這一表現皆因對其有特別需求使然。
供帝後日飲的茶,這是宮中以月為單位指定妃嬪等人飲用的茶品。清代,由南方進貢的眾多芽茶中,產自江蘇天池山的天池茶與安徽六安州及轄地霍山縣兩處產的六安茶,是宮內後妃等人指定的日常飲用的茶品,其中又以六安茶為主。因六安茶進貢數量有限,宮內皇太後等人要依身份按額定數量領取。官方撰《國朝宮史》、《內務府現行則例》、《奏銷檔》內分別記有宮內嬪妃等人有關六安茶的份例內容,雖然在供用量上略有出入,但仍可反映用茶的概況。現以乾隆六年五月十七日各處應用六安茶數目折為例,供內廷各主位日常飲用:皇太後每月用六安茶一斤;妃每月每位用六安茶十二兩;嬪每月每位用六安茶十二兩;貴人每月每位用六安茶六兩;常在每月每位用六安茶六兩;答應每月每位用六安茶三兩;果親王阿哥、公主每月每位用六安茶四兩、二兩不等;和碩淑慎公主、和碩端柔公主每月每位用六安茶十二兩。身為天子的皇帝飲六安茶是根據需要隨意可取的,在皇帝用的宜興紫砂窯蘆雁紋茶葉罐的蓋面上,刻楷書“六安”二字,正是儲存六安茶專用的茶葉罐,以供皇帝素日啜飲。在一些文獻中,也未見明文規定皇後用茶的數量,由此認為在飲六安茶上似是與皇帝有同等享用權。除此外,皇家在圍獵、謁陵等外出活動中,六安茶也是必帶的茶品。如乾隆四十一年四月二十一日,關於駕幸熱河備帶的豐富物品中,特別提出“上用六安茶八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奏案 05-0325-075》)
在宮內能夠有幸得到六安茶飲的,就是那些在宮廷相關機構中效力的人。如乾隆三十五年(1770)按照皇帝諭旨,中正殿正殿的畫佛喇嘛繪制極樂世界長壽佛四軸,當時人手不夠新添畫佛喇嘛一名,宮內給這位喇嘛的飲食份額中就有每月用六安茶二兩。此外,景山學藝處也會得到六安茶。
就宮內面對繁多產地的貢茶,卻主要以六安茶為日飲茶品而論,其實謎底就在於飲食習俗與茶之特性這兩方面。清統治者為滿族,入關後在飲食方面仍保留了本民族的習俗。他們喜食奶制品、飲奶茶,尤其在肅殺的冬季,為抵御嚴寒而增加熱量,更是日日肥甘厚味。如此下來,體內堆積著過量的油膩,需要與之相克的飲品。而當時大眾認識的茶品中,就有一直被傳頌素有很強的消垢膩、去積滯功效的六安茶,這無疑受到帝後的重視。六安茶也由此在眾多貢茶中脫穎而出,成為宮中日飲不輟的茶品。六安茶的這種作用,曾有一實例載於《續金陵瑣事》中。當朝御史陳公家中小公子,一日忽閉目,口不出聲,手足俱軟,急請醫生,屢次治療不見效果,只有孟大夫看後便說:公子無病,只是飲酒、乳過多沉醉而引發的病態。於是濃煎六安茶,給小兒飲數匙後便明顯好轉。御史見狀拍掌大笑說道:得之矣,可謂良醫。其實,受到御史誇獎的這位良醫,成功之處在於給患者用對了茶品,是六安茶特有的茶性發揮的作用。用六安茶調養身體的實例,與諸多茶人筆下對六安茶品鑒的結論可謂相得益彰,從客觀上或多或少佐證了皇家日飲六安茶,是以充分汲取六安茶的消滯作用,以保帝後身體的安康為初衷的。
作為賞賜品,這是清宮將普通的茶品賦予了禮儀的性質,以期發揮更大的效用。歷來皇帝的賞賜表示君子撫慰臣子,以聯絡君臣感情,而對於受賞者則是人生中莫大的榮耀,六安茶就扮演了這樣的角色。雍正時期,有兩臣被派往雲南,臨行前雍正帝御賜六安茶二瓶抵滇。乾隆十七年(1752)學士陳廷敬、葉方藹,侍讀王士正同入內直。其間皇上數回賜櫻桃、蘋果及櫻桃漿、奶酪茶、六安茶等物,其中的六安茶以黃羅緘封,上有“六安州紅印四月復”數字。皇帝行賞中也有賜予外國使臣的,乾隆五十八年(1793)在英馬戛爾尼使團來華之際,在諸多賞賜物中就有賞英咭唎國王六安茶十瓶、賞英咭唎正使團六安茶八瓶。另外,宮廷對於臨時特供飲食中,也會用到六安茶。雍正八年(1730)定文會試的三場應試的舉子食物是,每場供雞150只、豬肉800斤……還有三種茶,即六安茶20斤、北源茶30斤、松蘿茶40斤。如是六安茶的作為賞賜物,承載著皇帝對臣民的厚愛與期望,也體現了清朝對外國以禮相待,同時也印證著六安茶在眾茶中,是一般人難以求到的賜予之物。
宗教活動用六安茶,這是六安茶在宮內比較特別的用法。其實茶與佛教有著不解之緣,所以有“茶禪一味”之說,就這一特點在清宮用的茶品中是有表現。宮內每年的貢茶中有些是由寺院僧人參與制作的,他們要在地方官的監督下進行采摘、加工等,以求得到上好的成品茶。宮內用茶中也有將茶專門供於佛堂中,成為佛堂供物之一。乾隆、嘉慶兩朝,多年在紫禁城雨花閣的大佛堂內上供著龍井茶是為一例。具體到六安茶,筆者能夠提供的是在宮廷舉辦道場活動中,放烏蔔藏涉及它。烏蔔藏為藏語音譯,有天香、神香之意。朝廷在中正殿前殿、養心殿佛堂、慈寧宮花園、大湯山等不同地點,舉辦不同名目的活動中有放烏蔔藏之舉,且每一地點隨著燃放的次數頻繁。放烏蔔藏時要火燃而未著中煨出香煙,以享居住天上的各種神靈,以祈求人間降福,因而烏蔔藏配方也是極為講究。合配烏蔔藏香一分需用:黃速香面三斤、青木香九斤四兩、沉香白檀香紫降香白芸香柏木香荊芥各二兩、飛金二張,武夷茶、六安茶、黃茶各一錢,寶石末一錢、茵陳二錢、五樣干樹皮各一錢,桃、柳、桑、槐、楮、丁香二錢,餑餑果子各半盤,七星餅、紅棗、核桃、五谷三盒,紅谷、白谷、麥子、糜子、黍子、甜香、異香、福壽香、蘭花香各二兩八錢。此配方幾十種原料中僅有三種茶,六安茶就在其中。配方中的六安茶雖不是主原料,用量也極少,但隨著宮內隆重舉行烏蔔藏的燃放儀式,凸顯出他在眾多歲進芽茶中特有的功用。
用於配制仙藥茶,這是六安茶在宮內的特別用法。以茶當藥、以茶入藥,是時人妙用茶的又一種做法。追溯歷史,茶葉被人們初識就是他的藥性。“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是對茶葉有很強藥性的最好詮釋。關於六安茶的藥性,早在唐朝,一些人便將其視為能消滯物的上好茶品。最為典型的是唐末宰相李德裕,一次得到霍茶(即六安茶),當眾命人烹了一碗,隨即倒入有肉的食盒內,並蓋上盒蓋。待次日,開啟盒蓋後,只見“肉已化為水”,眾人觀後驚嘆不已。這一事情被記錄在《李德裕遺書》中,這對於後人了解、認識六安茶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至明代,人們在品鑒六安茶中,更多地感受到它能助消化、去油膩,打體內積食,可有效緩解進食過飽引起胃脹等的身體的不適,一時成為叫得很響的茶品。“大江以北,則稱六安,茶生最多,名品亦振,河南、山陝人皆用之”,並視為“寶愛”之物。明代文人也深有感同地稱:“六安茶如野士,尤養脾食飽最宜。”同時,還有人提出“入藥最效”的觀點。遲至明代已將其引入醫藥領域。通過制中成藥或煎濃茶水等形式,治愈疾病。諸如明代汪機撰《外科理例》書所列中成藥中有《如聖丸》,此藥在服用前要以六安茶煎水送下,用於主治大麻風病。在明代孫奎撰《赤水元珠》書所列中成藥內有《兎紅丸》,此藥方中共三味藥,六安茶是其中一味,用於小兒服後可免出痘。清代宮內不讓明代醫家獨享,而是選用六安茶、山楂、紫蘇葉、石菖蒲、澤瀉似等近十味藥配成仙藥茶。六安茶為藥材配制成仙藥茶,在清宮用藥中占有一席之地。依《清宮醫藥研究》記述中窺知,御醫為宮裡人看病時經常用到此藥茶。如,“嘉慶二年一月十二日,劉進喜請得嬪藿香正氣丸三錢,仙藥茶兩錢一服,兩服”、“嘉慶兩年九月十八日,王欲清得嬪仙茶兩錢、兩服”、“嘉慶十九年十月二十一日,羅應甲請得五阿哥參蘇理肺丸一錢,仙藥茶一錢條服”、“嘉慶二十一年三月十四日,張宗濂請得五阿哥脈息浮緩。系停乳食,外受風涼之症,以該身熱便溏。今用正氣丸、仙藥茶煎服,正氣丸三錢,仙藥茶五分”、“道光四年十月初三,郝進喜請得皇後藿香正氣丸三錢,仙藥茶兩錢,煎湯送下”。從上述幾例用到仙藥茶對應的病痛,涉及清熱化濕、風寒咳嗽、小兒停乳受驚、渾身發熱等症。仙藥茶還經常用在調理方中,並配合其他丸藥煎湯服用,後妃們經常會用到它。加入六安茶的仙藥茶,已成為常用的一種藥茶。
清中期,鑒於歲進六安芽茶在宮中的各項支出,內庭清茶房及各寺廟等處每月需用六安芽茶30余袋,合計每年需用六安芽茶400余袋不等,但每年所進六安芽茶僅有400袋,自然呈現出供不應求的狀況。為此宮內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乾隆帝提出慈寧宮佛堂、御花園佛堂、景山學戲等處所用六安茶的供給數量俱著減半,其各處辦道場及藥房配仙藥茶等項所用六安茶,也著內務府總管等酌量減半。二是采取補缺法,由清茶房交出普洱茶等茶400余斤替補,但後來填補空缺仍有疑難,索性執行“濡額交六安芽茶實不敷用,即以散芽茶補用可也”的新方案。在宮內經過縮減供給量與其他茶品替代供用的措施下,宮內六安茶供不應求的緊張局面得到了緩解。至清晚期,由於多種原因,尤其是皇帝的家眷成員難以呈現家丁興旺的局面,所以出現六安茶不足敷用的現像。
值得提出的是,就在宮內外對六安茶青睞時,也有人們將其排斥的現像。曾有學者道出因當地茶農不善炒制,致使茶葉不能發香而味苦。還有一些品茗人對其茶味苛求,以至於在有些諳達茶道之人的筆下不入極品之列。而能夠有代表性的還是《紅樓夢》小說中的賈母,她在櫳翠庵向妙玉要茶喝時,當妙玉將成化窯的五彩小蓋鐘捧與賈母時,賈母道“我不喝六安茶”。妙玉笑說:“知道,這是老眉君。”所以賈母欣然吃了半盞。這些事例在客觀上表明,對某種茶葉的評定,是受時代、人們對茶葉的認識、飲用需求等多種因素制約的。
當年清宮在時人對茶葉認識的基礎上,本著生養之道,擇六安茶為日飲茶品,進而將其滲透到醫藥、宗教等諸多領域中,六安茶也由此伴隨著宮廷生活200多個春秋。
(文:劉寶健)
上述資料來源:http://fashion.sina.com.cn/l/ts/2014-12-24/0953/doc-icesifvy064156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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